少年闻到了一阵清冷的馥郁香味。是忍冬花，他心想。
“……借过一下，我去交卷了哦。”
墨色长发的少女走到斯图尔特旁边，慢慢俯下身，在他的耳边低语。
她的发梢贴在少年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吹过耳垂，少年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思绪稍稍漂浮起来，他写完最后一行字，转过头，温和地看向朝自己微笑的少女，压低了声音笑道：“刚好写完，一起吧。”
杰西卡微微一怔。
她想着自己答题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没想到眼前的男孩竟毫不逊色于她……心情无意间变得愉快，内心骄傲的少女对唇角弧度的上扬浑然不觉。
“好。”她眯起眼笑。
负责监考的讲师看着坐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不约而同地走过来提前交卷，心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他意味深长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阵，最后装作严肃地慢慢说道：“交了试卷就可以离开了……可以在校园里参观，但不要高声喧哗，祝一天愉快。”
斯图尔特和杰西卡向老师道了谢，然后一起出了阶梯教室，脚步也无意之间变得轻快起来。将号码牌递还给做志愿的学长，他们拿上了刚刚寄存在一楼的东西。
“……”
杰西卡看着重新戴上礼帽的少年，心底再次闪过了数周前的那个疑问。
他也是重生者吧？少女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个问题。
尽管由于年代实在是太过久远，她并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也像现在这样，与他一同走出考场，但就直觉而言，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并不应该存在于前世才对。
不过……
“啊。”
面前身穿黑白色荷叶边百褶裙的少女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斯图尔特轻声问道。
……甚至，《瑞秋·格莱斯顿》？
诧异于自己没能发现这个问题：假设斯图尔特真的是重生而来的，站在他的立场上，她绝对不会写一部那样的小说，还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该是他身为一名卿影的重大失误才对。
“……”
看了一眼投来询问目光的少年，转而微微垂眸，唇角扬起几分笑意。
真有意思啊，斯图尔特·索兰，没发现你有这种爱好呢？
后来闲下来的时候，拜托璃幽去订了刊载有那部小说的《谷山》；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喜欢那个故事，既为少年的文笔所折服，也深深揪心于女主角瑞秋的不幸经历。
……不过，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后来看哭了的：那也太丢人了，怎么能让作者本人知道呢？
“嗯哼……没有噢，”少女最后歪头笑道，“想起来刚刚写论述题的时候，有个地方的表述不够准确，有点点小遗憾啦。”
但，他应该没有发现她是重生的。
少女快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心底稍稍安定；虽然有几处表现值得引起怀疑，但也不至于让他直接确定自己的身份……那也太都市怪谈了，这不是作弊吗？
……重生也不能不讲道理啊。有些孩子气地想着。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有几个地方答得有点问题，”少年微微苦笑，“不过考都考完了，生杀大权就交给教授们吧。”
“说得没错，”杰西卡螓首微点，转而一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在学院里转转吗？”
斯图尔特想了想这个问题，最后温和道：“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乐意奉陪。”
少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摇了摇头，抿起唇角：“我是想请你喝杯咖啡的来着……你知道的，上次的回礼。”
“啊，那我荣幸之至，”斯图尔特有些惊讶，“T’as propos?（有建议吗？）”
“当然，”杰西卡拿起阳伞点了点头，“跟我来便是。”
……
……
出了校门后，斯图尔特叫了辆马车，侧身让少女先上车。
“迪托咖啡馆，”杰西卡轻声道，“有劳。”
戴着灰色软帽的马车夫算了一阵子路程，便应了一声，挥动马鞭，驱使着前边的马儿跑了起来。
“上次，我和梭伦不是来晚了吗，”斯图尔特突然说道，“就是因为他家的马被吓到了，搞得我们差点被掀下马车。”
“噢……利兹和我提过这件事，”杰西卡低眸轻笑，“她说你跟马匹一直有点孽缘。”
斯图尔特一时有些无语：利兹这个卖队友的……
“这个……”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为自己的短板辩解几句。
“我也是听她说的哦？”少女看出他的窘迫，“噗嗤”一声笑道，“会疼吗？被马掀下来的时候。”
少年摇了摇头：“我当时落地还算稳当，没有她描述的那么……荒谬。”
杰西卡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对不起……”她自认为笑得有些失态，“但我觉得一名绅士总是被马掀下来，这件事也太叫人惊奇了。”
“不止是被马掀下来，”斯图尔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连马车都不太敢坐。”
少女打趣道：“那跟我这个马术高手待在一起你就放心吧，如果这时候它们受惊了，我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你的。”
说完这话，她自己微微愣了一下。
不对，这种模糊关系的表述出口太自然了，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不应该是她能够说出来的话……杰西卡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注意不能陷入特拉斯这个身份其中。
当下的任务是继续试探斯图尔特·索兰，直到掌握关键性的证据。
斯图尔特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心里明悟，于是面上摆了摆手苦笑：“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还是早点跳车跑吧，人命最要紧，我是觉得不必勉强。”
听到他躲开了话里的意思，杰西卡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但想到他这么说似乎也是在帮自己解围，心情不禁又变得奇妙起来。
这算什么……？少女细细想着，一时间没理清楚其中的深意。
“我尽我所能。”
杰西卡笑了笑，同样也含蓄地回绝了他的建议。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以后有条件的话，我要去置办一台星能车；你知道的，科学技术在进步，我们也不能再往回看了。”
对于斯图尔特来说，其实事情远没有杰西卡想的那么复杂，纯粹只是他觉得少女可能太久没在意兹尔执行任务，跟他讲话时有些入戏过深，提醒一下对方不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罢了。
大概是同行之间的互帮互助吧？……少年有些想笑。
“公使家里有一台星能车……当然是在奥索乐买的，”杰西卡歪头道，“回头有机会你可以上去体验一下。”
“啊……感激不尽，”斯图尔特轻轻点了点头，“向来听闻公使先生的大名已久。”
马车绕过下一个街区，终于在一处少有足迹的巷口前停下。“一先令七便士，”马车夫回过头说道，“你们运气不错，再往前走就要加钱了。”
“看来有你在事情确实顺利一点。”
斯图尔特先下了车，掏出数枚硬币打趣道。
“这是我的荣幸，”少女笑着握住他递过来的手，轻巧地跳下马车，“走吧，这家咖啡馆我一般只推荐给关系好的朋友。”
其实杰西卡是想着自己直接下车的，但没想到少年还这么绅士地递来了一只手。
“……”
虽然有些意外，但她对面前少年这样的举动却并没有产生抗拒心理，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要知道前世的少女贵为苍蓝之剑的执行官，一向是不情愿与男性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的。
但重生之后，斯图尔特也许是个例外？
看着杰西卡动作娴熟地跳下马车站稳以后，少年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丝毫没有半分多占对方便宜的想法。
刚刚还在想着这件事的少女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他确实比其他男生懂得分寸吧？
温和地朝他笑了笑：“……这边，跟我来。”
少年“嗯”了一声，没刻意去找她接话，只是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右手做了个轻轻握拳的动作。
“……”
走在前面的少女今天穿着缀有白色荷叶边的黑色长裙，手边提着寻常出门的小包，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名人类少女的模样。
正打量着她今天的衣着的时候，杰西卡突然回过头笑着问他：“是不是在看我？”
“特拉斯小姐走在我的前面带路呢，”斯图尔特轻轻笑道，“我是在想，你的衣服一般都不是什么颜色大红大紫的类型……很有格调。”
“你喜欢这样的？”少女故意问了他这个问题。
“我欣赏简洁的艺术，”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认为一切具有简洁美的事物都有其内在的优雅与魅力，它远比繁杂的意象构成更加引人注目，发人深省。”
“所以答案是肯定的……我确实欣赏你的衣品，”少年最后还是微笑着把答案接了回来，“当然不一定准确，只是我的一点看法罢了。”
杰西卡微怔，这是她几乎没想到的答案；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斯图尔特的看法与她对于美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高度一致。
什么嘛，这个人类……意外地让人讨厌不起来。
“……”
她刻意压着嘴角扬起的弧度，看向他故作平静道：“看来……你在这方面上的确有自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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